【1】
摸象的盲人《美国大选沉思录》(2020.12.21)是篇很有见地的好文章,文章说,故纸堆里没有现成答案,人类的政治学、经济学、法学,都已经到了需要系统性重构的时候。文章写道:
当美国确立三权分立之时,政党这个玩意儿都还不存在呢。华盛顿等立国先贤是极其反对政客结党的,但不结党的人在竞选中处于天然劣势,于是政党就纷纷涌现出来。在政党出现的第一天,三权分立就开始崩坏。当政党制度完备之时,就是三权分立消亡之时。
当一个政客主要是靠政党的支持而不是个人的能力和魅力来争取职位的时候,忠诚于党就是必然归宿,三权分立也就正式死亡了。
世上从来没有完美无缺的制度,正如没有永远不倒的房屋。虽然三权分立死亡了,但权力制衡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两党之间的制衡代替了三权之间的制衡,并且往往借三权的形式体现出来。
最坏的情况是,两党之间的制衡也变成空壳,而幕后大佬操纵一切。
本次美国大选非常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看起来好像是皿煮党和共和党的候选人在竞争,其实党派的阵营早就模糊了。一方面,大量基层皿煮党人转投共和党的怀抱,另一方面,共和党高层却纷纷表态支持对手。从罗姆尼到小布什再到麦康奈尔,小布什带走了首席大法官,麦康奈尔一口气带走了川普任命的全部三位大法官,可以预见,将来还会有新的重量级人物跳出来,而共和党的地方官员和基层公务员也多次出现不作为甚至反水的情况。
更有趣的是,川普在看似分崩离析的局面下,居然得到了创纪录的高票,而掌握话语权的主流媒体们,却没有一家站出来质疑川普得票的真实性。这早就不是两党之间的竞争,而是跨国大资本与本土小资本的竞争,是建制派与人民的竞争,是谎言与真相的竞争。
今天,我们终于可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出这句话——美国的两党制衡已经正式死亡,两党只是看起来不同的两张皮,皮下覆盖的,是同一片沼泽。
【2】
当大洋彼岸的美国人在总统大选中进入史无前例的水火不容的时候,此岸的大V们正在批一部影视作品《大秦赋》。
袁腾飞说:陈胜吴广怎么起义的?“天降大雨,躲雨失期,失期法皆斩”,一个给国家服役迟到都要杀头的国家,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对百姓严刑酷法的王朝,有什么可歌颂的。
诚哉斯言!“天下苦秦久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二世而亡,仅存活15年之久(前221年~前207年)的短命暴政王朝,确实没什么可歌颂的。
但可悲可叹可气可恨可怜可鄙的是,大秦王朝寿命虽短,制度却两千年阴魂不散,“百代都行秦政法”,自秦以降,国人在春秋战国时代及以前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生机勃勃时代基本上永远一去不复返。
何因?
美利坚的三Q分立和大中华的百代秦政,确实有脱不开的干系。
【3】
其实,美利坚最最基础的根基不是三Q分立。
美利坚合众国1776年立国,但确定三Q分立的联邦宪法,1787年才由美国制宪会议制定和通过,1789年3月4日才生效。
它由序言和7条正文组成。序言以谋求“正义”、“国内安宁”、“共同防务”、“公共福利”和“自由”,说明了制宪的目的。
第1条规定了联邦国会两院议员的产生,国会的职权以及对国会和州的权力的限制。第2条规定了总统、副总统的产生,总统的职权范围,以及对总统、副总统和其他文职官员的弹劾。第3条规定联邦法院的组织、职权和有关叛国罪的审理。第4条规定州与州之间的关系,建立新的州以及联邦对州的义务。第5条规定宪法的修正程序和要求。第6条规定涉及以前政府债务和条约的效力,以及联邦宪法、法律与州宪法、法律之间的关系。第7条规定宪法的批准程序。
宪法确立了人民主权、共和制、联邦制、三权分立、制约与均衡、有限政府、个人权利等七大基本原则。迄今为止,一共经历了18次修正,产生了27条修正案,平均不足13年就修一次,不足9年就会产生一条修正案,但最后一次修正至今已经28年。它们分别是:
序号通过日期修正案内容
1、1791年12月15日信仰、出版、集会、示威自由
2、1791年12月15日携带武器的自由
3、1791年12月15日军队不得进入民房
4、1791年12月15日免于不合理的搜查与扣押
5、1791年12月15日正当审判程序、一事不再理、无罪推定、征用私产需赔偿
6、1791年12月15日刑事案件接受陪审团审判的权利
7、1791年12月15日民事案件接受陪审团审判的权利
8、1791年12月15日禁止过度严厉的刑罚和罚款
9、1791年12月15日宪法未列明的权利同样受保护
10、1791年12月15日宪法未赋予政府的权利都属于各州和人民
11、1795年2月7日限制联邦法院对各州的管辖权
12、1804年6月15日总统选举办法
13、1865年12月6日废除奴隶制度
14、1868年7月9日国籍、众议员选举,公民享有平等被保护权
15、1870年2月3日公民不得受到除性别之外因素造成的选举权的限制。
16、1913年2月3日国会对所得税的征收权
17、1913年4月8日代表各州的联邦参议员必须直接选举
18、1919年1月16日禁止在美国国内制造、运输酒类(后被第21条废止)
19、1920年8月18日公民的选举权不因性别而受限(即赋予女性选举权)
20、1933年1月23日规定总统任期、国会议事程序
21、1933年12月5日废除第18条修正案
22、1951年2月27日总统最多连任一次
23、1961年3月19日首都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指派总统选举人的办法
24、1964年1月23日选举权不受税收限制
25、1967年2月10日总统与副总统的继任规则
26、1971年7月1日保护18岁以上公民选举权
27、1992年5月7日禁止随意改动议员薪酬
以上历史,至少说明两个重要内容:
其一,比公共权力之间“狗咬狗”的分权与制衡更重要的,是法律保护公民私权利,在私权利与公权力之间建立健全清晰稳定的楚河汉界。或者说,公权力的分权与制衡,根本目的还不在于权力阶层的争权夺利(如总统选举),更根本的在于防止公权力一权独大对私权利造成一竿子插到底、所向无敌的侵害。即使立法、司法、行政三权都堕落了,第一、二条修正案还可以成为公民最后的保障。
其二,从
1776年立国到1789年联邦宪法实施,这段长达13年的“宪法真空期”
为何有序而不乱?根源在于它是联邦制呀,国本乃是共和、联邦。
就好比企业商会或地方商会,与会机构都是独立自主的,商会长期空窗,也丝毫不影响各独立企业运作。
【4】
美利坚在“百废待兴”的立国之初,13年最高权力真空而平安无事,大秦王朝前后15年已亡。
如果说美国联邦共和的体制构架是商会,那么大秦的体制构架就是家族企业,连股份制的权力分权与制衡都没有,就是家天下,任命制,所有臣民都是皇家私产,予取予夺。
好了,一个形象准确的意象已经呼之欲出:
如果说,美利坚的制度框架是由一层又一层三权分立的基础构架、州与州之间自由的竞争、以及公民权利自由共同形成的复杂、多元的网状社会结构,那么大秦王朝就是三权集于一身、一竿子插到臣民的物质和精神的单一、垂直森林结构。
在网状社会结构里,尽管所有的权力也都会腐败,就像再高级的宾馆、食堂也一定肮脏一样;但是在网状结构里,无数自由、细小的公民权利和自由,透着光,透着呼吸,让一个社会充满了自由与活力。
而在垂直森林结构里,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必须攀附在官僚机构这棵大树上,个体才能生存,大树之下不长草,物质和心灵一片荒芜!
一种是活力四射的冲突,一种是一潭死水的稳定。短短二百年,世界迅速分野。
据说黑格尔曾说:造成中国落后的原因是中国人内在精神的黑暗,中国是一片还没有被人类精神之光照亮的土地,在那里,理性与自由的太阳还没有升起,人还没有摆脱原始的、自然的愚昧状态。凡是属于精神的东西都离它很远。
我想,恐怕是因为垂直森林的社会结构里,透不见光、透不见呼吸的缘故吧?!
【5】
有人说:“幸运的欧洲是因为没有出现一个始皇帝,把欧洲大一统。几十个欧洲小国,统揽了人类文明99%的发现,引领了世界文明的发展,从而促进美国的诞生。”
是呀,个人和企业能量的发现、发展和发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非得有一个自由的环境不可。而自由的环境,非得有权力分散的、多元复杂的网状社会结构不可。
百年来,中国人还是胡适看得通透,他说:为个人争权利,就是为国家争权利;为个人争自由,就是为国家争自由。
“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冷眼热心旁观美国大选,忽有心得曰:
百代皆行秦政法,
无边活力萧萧下;
彼岸权杖且三分,
赢得日月换新天。